緊接著，葉蕓就見外面院門口來了一道身影，正是隔壁村賣豆腐的老麻頭。
老麻頭怎么來了？
葉蕓給秦錚使了個眼色，讓他看好葉建安和穆敬生，隨即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
老麻頭正站在院門口等待，見到葉蕓后他的臉色瞬間笑開了花。
“秦家媳婦，你可算回來了。”說話的功夫，老麻頭喜笑顏開地走到葉蕓跟前，不由分說往她手里塞了一把毛票。
一毛兩毛的，還有幾張兩三張大團結混在里頭。
葉蕓不明所以，挑了下眉梢，“麻叔您這是……”
老麻頭臉上掛著憨厚的笑，一拍腦袋道：“你看我光顧著給你塞錢了，倒是忘了告訴你，就是之前你教我做的臭豆腐，我做出來了！你別說，賣的還挺好，那玩意兒聞著臭吃著香，不少買家要呢！這些錢就是這段時間除去本錢后的利潤，我聽說你回來了，趕緊拿來給你！”
這樣啊。
葉蕓不禁笑了。
她把錢重新塞回老麻頭懷里，擺擺手道：“麻叔，這是你辛辛苦苦掙的錢，不該給我。”
老麻頭神色詫異，握著那一把毛票明顯不知所措了。
這是啥意思？
她不要？
這年頭送到手的錢，不要？
在老麻頭的心里，這份錢應該屬于葉蕓的。
雖然他出了苦力，但臭豆腐的手藝是葉蕓教給他的，他活了大半輩子，自然知道什么才最珍貴。
苦力誰都有。
莊稼戶最不值錢的就是苦力。
但手藝活兒，不行。
這年頭有一門手藝就等于有了飯碗，到哪都不愁吃。
在他看來，葉蕓交給他的手藝遠遠比手中這這些錢重要得多。
要是擱在以前那老派，他甚至要正兒八經地拜葉蕓一聲師傅。
“麻叔，您先回吧。”葉蕓見老麻頭還愣著，又開口解釋了一遍，“這是你的辛苦錢，跟我沒關系。今天我家里有客人在，我也不好邀請您進家里喝口水，改天有時間我去你們家找秀兒玩，到時候再說臭豆腐的事兒？”
“行，行！”
老麻頭一聽，也不好再繼續耽擱下去，跟葉蕓確認她會上家之后便蹬著三輪車離開了。
離開時，他還小心翼翼地怕三輪車掛到路邊停著的三廂小轎車。
光是看這小型轎車，就知道葉蕓家里來的一定是貴客，他要是知道葉蕓家今天有這種貴客要招待，就不會這么沒眼色地挑這個時候湊上門。
這邊葉蕓回了屋，買完東西的秦香娥也剛好騎著車進了村。
她從鎮上供銷社割了兩斤肉，還從路邊買了兩條活蹦亂跳的新鮮草魚，看見了老麻頭，立即揮手讓他停下，想著買塊豆腐回去跟魚肉一起燉燉。
老麻頭得知后擺了擺手。
豆腐要到晚上才能出鍋，他這一遭單純是給葉蕓送錢的。
秦香對此不禁惋惜。
嘖，早知道就從供銷社買點豆腐回來，不過家里還有點豆皮與荊菜，放鍋里一起燉著也行。
秦香娥和老麻頭揮揮手，便打算回去了。
“誒！你等會兒！”
老麻頭卻是忽然喊住了她。
秦香娥手撐著車把，回頭笑道：“咋了？”
老麻頭又瞄了眼路邊停著的小轎車，小聲打聽：“大妹子，你家這來的是些啥人？”
“你說這個啊。”
秦香娥會意，嘴邊的笑容咧的更大了。
“這是我家媳婦的爹娘回來了，以后我家媳婦也是有娘家的人了。”她道，臉上掛著由衷的高興。
老麻頭一拍大腿，“這感情好，好事啊！”
“對，我就不跟你多說了，我得回去做飯招待我侄媳婦娘家人呢！”
秦香娥說著就要走，然而下一秒車子就被老麻頭拉住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手里就多了一把厚厚的毛票。
“老哥你這是干啥？”秦香娥一臉驚訝，連忙要還給他。
老麻頭立即道：“大妹子，這是我賣臭豆腐的錢，那臭豆腐的方兒是你家媳婦的，剛才我找她，她忙，沒肯收，我也就沒多耽擱她，就麻煩你轉交給你家媳婦，我就先走了！”
說完他蹬上三輪車，腳蹬子一踩就飛快地離開了。
秦香娥撐著二八大杠，疑惑地看了看手里的毛票，又看了看老麻頭離開的方向，想了兩秒還是揣進了兜里。
既然老麻頭說是給她家媳婦的，那她帶回去給媳婦就是了。
秦香娥蹬著二八大杠就上了坡。
在院子里停好車，她解下綁在車把上的豬肉和兩條魚，又從兜里掏出老麻頭給的毛票，一臉喜笑顏開地進了堂屋。
“他媳婦，我回來了……”
葉蕓從屋里走出來迎接秦香娥，秦香娥自然地跟她笑談著買的草魚有多新鮮，說賣魚的是個小伙子，是人家剛從河里打上來的，之后想起來啥似的，趕緊把手里的一疊毛票遞給了葉蕓。
“這是老麻頭給你的。”
“……”
葉蕓一看見這毛票就知道了咋回事，跟秦香娥笑了笑，讓她先進屋。
秦香娥擺了擺手，拎著魚肉便往灶棚里走去。
“時候不早了，我去給親家做飯，這魚肉要好好燉一段時間才好吃呢！”
“我幫您……”
葉蕓說完把毛票先揣進了兜里，跟著秦香娥進了灶棚。
臨進灶棚前，她下意識地往坡下的暗處望了一眼。
那里莊稼戶堆了一個兩米多高的草垛，又高又寬，把后面的情景擋住了不少。
可仔細看，有一截穿著粗布老鞋的腳露了出來。
似是察覺到被她發現，那腳唰地一下就抽了回去。
“嗤……”
葉蕓也懶得去關注躲在草垛后的人，扭頭從容地跟著秦香娥進了灶棚內。
不一會兒，豬肉榨油的香味兒便濃郁地傳了出去。
草垛后，李秀英偷偷注視著這一切，目光是又嫉妒又羨慕，饞得她眼淚都快順著嘴角流出來了。
唉，她都好久沒吃過肉了。
這些本應該是她的啊。
毛票、豬肉、魚，統統該是她的。
要是當初秦錚沒有搬出去，那她現在還在收著秦錚的錢，老麻頭給葉蕓的錢也會交給她。
錢啊，東西啊。
李秀英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突然不遠處傳來了二兒媳叫罵她的嗓音。
“老不死的又跑哪去了！”
“家里衣服不洗！飯不做！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下去了！不能就趁早死了去！”
怒罵聲令李秀英脖子下意識地一縮，往草垛后又躲了躲。
遠處剛懷孕的老二媳婦正站在街上破口大罵，那架勢，隔得遠遠的都能讓她感覺出不善，仿佛等她回去老二媳婦就要按著她的頭狠狠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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