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后,薄家老宅。
寧悠姝躺在床上燒得迷迷糊糊的,意識卻仿佛回到了沈多年前的寧家。
那時候她有爸爸,有媽媽,有哥哥,還有一直把她當作小公主的君瀾哥哥。
爸爸媽媽會抱著她說,她是寧家的掌上明珠,哥哥也會像騎士一樣永遠守護著他。而君瀾哥哥——
“悠姝,你是世上最漂亮的小公主。等你長大,我們就結婚。”
長大......結婚......
“這世上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老婆是個智障?對方還是像薄三少這樣出類拔萃的青年才俊!”
“我聽說老爺子現在有意隱退了,說是打算把整個薄家都交給薄三少呢。”
“呀,那薄三少豈不是更不會留這個傻子了?當年三少娶她還能說是為了得到寧家的支持,可如今寧家式微寧老還重病,家里除了一個寧司禮就完全沒人了!”
“可這寧司禮也不過是寧家一個養子啊,哪里會把那傻子,當成自己的親妹妹來疼?”
“哈哈可不是么,而且我聽說,其實三少心里一直都有人,就是那位已經......”
寧司禮......哥哥,哥哥......
寧悠姝剛努力掀開沉重的眼皮,就聽得一道陰冷冰寒的嗓音響起:“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在這里嚼舌根。”
“都不想干了?”
傭人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卻見臥房門口,薄君瀾墨瞳如寒潭,整個人散發著凜冽的氣場,令人生畏。
瞇起眼,薄君瀾冷冷開口道:“滾出去。”
傭人們應聲后忙連滾帶爬的從臥房逃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薄君瀾壓低了眼眸,步步走向床榻上面色慘白的寧悠姝,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被寧悠姝輕輕抓住了手腕。
“我,我爸爸怎么了?她們剛剛說,我爸爸病危......是真的嗎?”
寧悠姝揚起臉,淚光盈盈的杏眸,慌亂地望著他。
或許是還在發著低燒,她說話的聲音微微有些嘶啞,聽著竟叫人有種說不出的心疼來。
“薄君瀾,你,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好久都沒見到我爸爸了,我,我......”
“乖,不急,把這個簽了,我一會就送你回去。”
略微失神后,薄君瀾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連同著簽字筆一同塞進了寧悠姝手里,“在這里,簽上你的名字。”
寧悠姝愣愣地握著薄君瀾遞過來的簽字筆,看著上面密密麻麻如同螞蟻一般的字,遲疑了很久,終于茫然地看向了薄君瀾。
她在三年前出了一場車禍,撞壞腦子后智力就停留在了十幾歲懵懂的時候,自那之后她就沒有再寫過字。
這些年她會寫的字,也不過是家人與薄君瀾,以及她自己的名字。
她眼眸紅潤,茫然地望著薄君瀾發問:“君瀾哥哥,這個,是什么啊?”
不待薄君瀾開口,寧悠姝竟又遲疑的問道:“君瀾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女孩小心翼翼的聲音一時間竟聽得薄君瀾心頭漏了半拍。
一瞬間他忽然又想起了,幼年那個陽光明媚的小姑娘。
如果沒有三年前那場事故,那么或許他......
不過也沒有這個可能。
她已經回來了,他不能讓這個傻子再留在自己身邊。
定了定神,薄君瀾又恢復了一貫淡漠戾氣的神情,只在簽字一欄上輕輕敲擊了下,“你不是想回家見你父親?簽完,辦完手續,我立刻送你回去。”
話落,他挑眉戲謔地反問,“怎么?你不想回去見你父親了?”
傻子果然好騙。
寧悠姝在聽完薄君瀾的誘哄后,果然點頭如搗蒜,忙拿過簽字筆就利落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嗯!悠姝簽字,悠姝想回去看爸爸......”
薄君瀾看著離婚協議書上寧悠姝歪歪扭扭的名字,黑眸沉了沉,一時間喜怒難辨。
這段為期三年的婚姻,終于要結束了。
寧悠姝簽完了字,薄君瀾帶著這份離婚協議書和她,一路疾馳開去了民政局。
早已做足了充足的準備,整個離婚流程辦理得十分順利,不過半小時不到,兩人便拿到了蓋了公章的離婚證。
寧悠姝并不認識上面的字,只拿著那離婚證,怔愣地看著,像看著什么新奇的東西一樣。
她用指尖細細描摹著,“君瀾哥哥,我們以前是不是也來拿過這種本本呀?好熟悉哦!不過之前拿的是兩個人的,現在上面的照片......”
“居然只有我一個人了。”
不知怎么,寧悠姝語氣忽然失落下來,仿佛是模糊感知到這或許是一件不好的事。
薄君瀾壓低了眼眸,鷹隼的目光鎖到她身上,莫名感到嘴里沒有滋味。
銜了一支煙在嘴里,薄君瀾點燃后便摸出手機給寧司禮發了個消息,同時淡淡啟唇:“你就在這里等著,你哥一會就會來接你回寧家,明白嗎”
說完,薄君瀾快步走下階梯便要離開。
寧悠姝抱著書包,站在原地無措地看著他離開:“你,你要走了嗎?”
薄君瀾腳步一頓,轉回頭來,卻被她眼底淡淡的哀傷莫名刺痛。
稍抿薄唇,薄君瀾神情不耐地錯過了她的視線,“嗯,我約人了,有很重要的事兒。”
“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吧?”
迎面而來的寒風吹得寧悠姝骨頭都發寒。
像是不想薄君瀾擔憂那般,寧悠姝用力抱緊自己,彎唇露出清淺的梨渦,沖他乖乖笑道:“嗯!我一個人可以的,你去忙吧。”
薄君瀾走后不久,一場傾盆暴雨就接踵而至。
容城的風雨很大,而寧悠姝整個人還發著低燒,被這寒風一刮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剛找了個墻角蹲下來,就聽得一陣急切的嗓音傳來。
“悠姝!”
寧悠姝猛地抬起頭,就見哥哥寧司禮穿著一身純白的西裝,正打著傘疾步朝自己走了。
她杏眸微亮,剛站起身,卻見得繼母黃秋云竟也跟在哥哥身后,由著司機給她打傘,悠然朝這里走來。
“哥哥,秋姨......”
寧悠姝忙站起身來,但迎上秋姨的目光,她莫名有些局促,下意識的將手藏到身后去,生怕秋姨一個不高興就又會抓著她的手心打。
“喲,我說你怎么早會開一半就要走了,原來是要來接這個傻子啊!”
黃秋云鄙薄的看著宛如落湯雞一般的寧悠姝,眉眼間的奚落根本藏都藏不住。
“哈!當初不是吵著鬧著都要嫁給薄君瀾?還說什么,君瀾哥哥對我最好了,是這個世上最愛我的人。”
“怎么?不過三年,就被人掃地出門了?”
“君瀾哥哥只是讓我回家看看爸爸!”
寧悠姝攥緊了手,咬緊牙關下意識地辯駁道:“他過幾天就會來接我。他不會不要我的!”
“哈哈!傻子還真是個傻子!他要是真的會接你回去,那帶你來這里做什么?還有你手上這個本本,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黃秋云伸出精美的指甲,毫不容情的戳在寧悠姝手上的離婚證上:“我告訴你,這是離婚證!他薄君瀾會帶你來拿這個,就說明——”
“秋姨!”忍無可忍,寧司禮捏緊拳低吼出聲,“你不要再說了。”
黃秋云沒想到這個一向乖順的繼子會突然爆發,一時間面上也掛不住,只撇了撇嘴佯裝無事的摸了摸自己的假發。
而寧悠姝眼神空洞的看著手里鮮紅的本本,好半天才呆滯的張唇:“哥哥,君瀾哥哥......真的不要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