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太太,大爺來信了!”一個小廝手里攥著信,邊喊邊跑。
主院里,侯夫人正送客。
聽到這聲喊,她眼神一亮,頓時精神了兩分,口中卻喝道:“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小廝進了院子,才看見還有客人在,忙停下腳步,低頭垂手立在一旁。
“喲,既然你忙著,那我就不打擾了。”劉夫人笑著道,“不必送了,我這就走了。”
侯夫人瞧也不瞧站在角落里的小廝,笑道:“多大點事?過后看也不耽擱什么。倒是咱們姐倆難得見面,才說幾句話就要走了,我舍不得你。”
兩人有說有笑,直到把劉夫人送上馬車,看著馬車駛遠,侯夫人的神情頓時一變。
扶著霜露的手,匆匆往主院走。
“大爺來信了?”腳才邁過院門,已經迫不及待地問起來,“快拿來。”
小廝忙把手里的信遞過去。
此處沒有外人,侯夫人也就顧不得什么規矩了,都沒用霜露去接,直接奪了過來,捏住信封撕開。
一邊展開,一邊往屋里走。
霜露扶著她:“太太,仔細腳下。”
這院子,侯夫人走了二十幾年,閉著眼睛都不會踩錯一塊磚。
她頭也不抬,一邊讀信,一邊往屋里走。
信寫滿了三頁紙,大兒子的字跡清銳俊逸,三頁紙的內容涵蓋了遠超三頁紙的信息。
她坐在榻上,將這封信來來回回看了三遍。
霜露站在一旁,看著主子的表情由高興到慶幸,由復雜到平靜,由寬慰到幽深。
“太太,大爺來信說了什么?”霜露問道,“可是……有了好消息?”
她是侯夫人的心腹,沒有她不能知道的事。這么問出來,并不僭越。
侯夫人將信紙折起,收進信封里,點點頭:“找到了。”
主仆兩個說話很隱晦,但并不難溝通。霜露的臉上頓時驚喜,說道:“太好了!太好了!”
她長長松了口氣,發自內心的高興:“好人有好報,上天開眼!”
侯夫人亦是嘴角含笑:“吉人天相,芙兒值得。”
這么好的孩子,若是救不回來,該多可惜?
然而,救回來了,卻有救回來的煩惱。
好在大兒子有主張,倒不必她操心。
“母親,大哥有信傳來?”人還沒進屋,聲音已經到了。
馮云箋風風火火地趕來,一手提著裙裾,抬腳邁進屋。許是一路跑過來,她額上覆著一層薄汗。
視線在屋中一掃,立刻往窗邊走來。
“是。”侯夫人見她著急的樣子,點了點頭,“莫著急,坐下說話。”
她對這個小兒媳還是很滿意的。性子活潑,說話直爽,辦事也穩妥。
芙兒這件事被瞞得好,多虧了她當日的處置。
“是不是,找著了?”馮云箋攥著手掌,瘦了一圈的臉上帶著希冀地問。
侯夫人點點頭,柔聲道:“找著了。”
聽了這話,馮云箋眼睛圓睜,隨即淚水涌上眼眶。
她扁著嘴,這回沒壓抑情緒,用帕子捂著嘴,嗚嗚哭出聲:“可算是找著了!”
當日她和大嫂一起出門,結果大嫂卻不見了,馮云箋總覺得自己有責任。
如果她沒出去,或許大嫂就不會被人擄走。
如果她沒有因為謝不辭而常常心神不寧,動不動抱怨,說不定大嫂不會帶她出門。
“這是好事,莫哭了。”侯夫人柔聲哄道。
馮云箋擦著淚,連連點頭:“嗯,嗯。”
她就是太高興了。
“你且別高興這么早。”侯夫人說道,視線往一旁瞥過,“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等她說完,馮云箋怔了怔。
“知道你舍不得。”侯夫人嘆道,拿帕子蘸蘸她臉上的淚珠,“但這事……”
馮云箋打斷道:“我知道的,母親。”
雖然她的確舍不得。
但跟大嫂比起來,這便不算什么了。
何況,早晚的事。無非是早兩年、晚兩年罷了。
“來人,備車。”跟小兒媳說完,侯夫人便打算去沈府一趟。
到了沈家,跟沈太太說了消息。
沈太太道:“我知道了。”
她也收到信了。
“這冤家。”她把信拿給侯夫人看,“我和她爹,只教會她寫這幾個字是嗎?”
一邊捶腿,一邊嘆氣。
假如孩子就在跟前,一定好好給她幾個巴掌。
叫她氣人!
“孩子沒事就好。”侯夫人說道,折起信遞回去。
她看著親家,只見親家眼里閃爍著水光,心里涌動著同樣的情緒。
得知孩子安然無恙,她們當娘的,不知道多高興!
然而,沈夫人翻臉如翻書。
“真叫她回來?”屬于女性的溫婉知禮,此刻一點兒也看不見,只有犀利與艱冷。
侯夫人:“……”
心頭哽了一下,連喘幾口氣,才終于讓自己的思路和情緒跟上來。
“親家啊。”她長長嘆了口氣,“我想起府中還有事情沒料理,就不多打擾了。”
站起身,就往外走。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見她起身就走,沈夫人一時沒料想到,愣住了。
“等等。”她擰眉道,“難得親家來一趟,便把話說明白了吧。”
她擱下茶杯,看向侯夫人:“想必侯府沒有什么十萬火急的事,非要這會兒處理吧?”
不等侯夫人開口,又道:“還是說,這是你們府上一脈相承,遇到跟我們沈家有關的事,便總有些不得不提前離場的借口?”
侯夫人愣住,腳下不動了。
沈夫人瞧她一眼,慢悠悠地道:“就如我芙兒才嫁過去時,次日回門。”
侯夫人:“……”
“…………”
一口氣噎在胸口,好懸沒把她噎得暈過去。
“混賬!”她在心里罵謝無憂。早年做的孽,還要她這個當娘的承受!
真想甩手不管,讓他好好被他丈母娘收拾。
“親家說的什么話。”勉強擠出笑臉,轉回身,坐回桌邊,“什么十萬火急的事情,總歸重要不過孩子們。”
親生的,是親生的。
再混賬,他也是她親生的。
默念一百遍,侯夫人的表情終于自然兩分:“親家有話且說,我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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