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什么要緊的事,就是看看你們最近在忙什么,朕已有多日不曾見到你們的人了。”
林止陌隨手翻著桌上一本冊子,并不看徐良,語氣平淡,說出的話卻讓徐良及那幾人的神情不由得一緊。
徐良遲滯了片刻,答道:“回陛下,臣等近日瑣事頗多,京城中案件繁雜,故人手略有不足。”
林止陌依然看著手中冊子,頭也不抬道:“原來如此,那倒是錯怪你了。”
徐良拱手:“謝陛下體諒臣等難處。”
“嗯。”
林止陌點點頭,放下冊子,看向徐良,“你那賬本該是隨身帶的吧,拿來給朕看看。”
徐良臉色一變。
錦衣衛的賬本不是真的賬本,而是記錄朝中諸多臣子的秘聞的秘本。
某人于某日收取多少賄賂,某人于某日奪取多少田地,甚至某人于某日去狎妓不給錢。
事無巨細,應有盡有,可以說就是一本臣子的把柄大全。
錦衣衛除了守衛值宿,偵查緝拿,這種搜集黑料的本事才是天下第一。
以往歷任錦衣衛指揮使都有這么一本賬本,徐良自然也不會例外,可是林止陌......包括姬景文,已經很久沒看到過這個賬本了。
錦衣衛現在已經嚴重瀆職了,林止陌有理由相信,他們和寧嵩穿起了一條褲子。
林止陌沒有先去收拾朝堂,而是從錦衣衛下手。
因為只有收回這把最利的刀,這條最兇的狗,他才能開始在朝堂上角逐,慢慢收回皇權。
徐良只略作遲疑,還是從懷中掏出一個藍皮封邊的冊子,起身送上林止陌的案頭,再回去坐下。
林止陌接過翻開,入目第一頁寫著——弘化六年三月初七,夏仲澤于軍中酗酒,并曰:帝失德,天下危矣。
下一行——弘化六年三月十一,夏仲澤無故鞭笞軍士,幾致嘩變。
林止陌眼皮跳了跳,開篇就是暴擊,說的不是別人,居然就是自家老丈人。
不過夏仲澤說皇帝失德有可能是真的,畢竟以前的皇帝真不是什么好貨色,但是說鞭笞軍士差點引起嘩變,他打了個問號。
從夏鳳卿口中他得知老丈人是個愛兵如子的名將,絕不會無緣無故責罰麾下將士,要么是有隱情,要么就是徐良在瞎編亂造。
他不動聲色繼續看下去,有工部某郎中采買物料虛報銀兩的,有某大學士在家中寫詩疑是諷刺皇帝的。
南書房內無比安靜,只有林止陌偶然翻頁的輕微聲響。
徐良等幾人也安靜坐著,沒有出聲驚擾。
林止陌看得很耐心,很仔細,他已經從冊子里看出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那就是這本冊子里所記錄的各種事件,全都遠離了一個名字——寧嵩。
這兩天里,他從夏鳳卿口中得知了寧黨主要成員的名字,可是這里面,卻一個都沒看到。
就在這時,殿門外傳來王青的聲音。
“啟稟陛下,陳平帶到。”
林止陌放下冊子:“進來吧。”
殿門打開,一個身形中等略瘦的青年踏步進來,近前后一撩袍服,跪倒在地。
“臣,錦衣衛指揮僉事陳平,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林止陌很滿意,終于見到一個識禮數的了。
“平身,過來讓朕看看。”
“是,陛下!”
陳平站起,走到書桌前垂手而立。
林止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哪里受傷了?”
陳平低眉垂眼答道:“回陛下,臣并未受傷。”
“那為何徐良說你傷了?你又為何不與他們一同來見朕?”
“陛下恕罪,臣不知陛下宣召。”
林止陌的眼神變得有些玩味,看向徐良:“哦?不知?”
徐良臉色雖有變化,但依然坐著不起,只淡淡地說道:“陛下,陳平此人生性魯莽,多與人沖撞爭執,故此臣未帶他前來。”
林止陌的眼神漸漸森冷:“是么?那為何朕看他比你們幾個更懂禮數,更敬畏朕呢?恐怕他沖撞爭執的那個,就是你吧?”
徐良抬頭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陛下此話何解?臣不懂。”
“不懂?”
林止陌冷笑一聲,“朕這么簡單的一句話你都聽不懂,你這指揮使就卸了吧。”
徐良的神色終于變了,但還是強硬道:“錦衣衛身負要職,臣這指揮使一職若要替換,需內閣慎重遴選,并非一言而除、宛如兒戲,還請陛下三思!”
林止陌雙手據案冷冷地看著他:“你也知道錦衣衛身負要職?那為何朕身邊不見?為何午門不見?為何你這賬本上記的都是這種狗屁玩意?”
“錦衣衛是什么?是皇家最忠心的狗!而你,還有你們,拿著俸祿吃著皇糧,卻不思報效皇恩,竟膽敢與朕陽奉陰違!呵,家養的狗才有肉吃,跑出門的狗,那就是野狗,只能被吊起來亂棍打死!”
徐良騰的站起身,滿眼陰鷙地盯著林止陌:“陛下說得不錯,臣等確實是狗一般的東西,陛下要摘臣的腰牌,臣自然無話可說,但錦衣衛指揮使如此要職,陛下還是先問問內閣寧首輔為好!”
另外四人也隨之站起,同樣目光不善地看著林止陌。
“寧嵩老狗和你們一樣,都不過是朕的一條狗罷了,你拿他來壓朕。”
林止陌狠狠一拍桌子,喝道,“是借了他的狗膽么?”
徐良大怒,竟然再不顧君臣禮數,踏上一步,指著林止陌道:“你......”
然而他才張口說出一個字,寬大厚重的書架之后忽然飛出十幾條軟索,猛地將徐良等五人纏成一團。
徐良等人大驚,立即想要掙脫,可隨即同時慘叫出聲。
只見那軟索頭上系著一個飛爪,這一纏繞之下,十幾個尖銳的利爪各自深深摳入了他們身體。
緊接著,夏云與二十名禁衛軍從書架后現身,沒等徐良反應過來,刀已架在了他們脖子上。
冰冷刺骨的感覺透入肌膚,徐良才終于清醒。
他明白,自己中計了!
可是他又不明白,為什么這個只會凌虐宮女毫無實權的窩囊皇帝,會突然有膽子向他們動手。
陳平手中繡春刀拔出了一半,卻愣在了那里,這一變故兔起鶻落,在軟索飛出來的第一時間他下意識地抽刀護在林止陌身前,接著就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