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讀小說網 > 從龍記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遠遠的,莫辰聞到了血腥氣。

    這時候他反而憎惡起自己超乎常人的嗅覺。那么濃的血腥氣……

    莫辰的身形瞬間掠過幾重院落,廳堂前面的雪地石階上一串凌亂的腳印,玲瓏搖搖晃晃的背著一個人,已經是強弩之末,見到莫辰身影的那一刻,一直硬撐著那口氣一泄,玲瓏整個朝前栽倒,和身上背著的那人一起滾倒在雪地上。

    莫辰還是慢了一步,等他趕到近前,玲瓏嘴里都是是血沫,含混不清的說:“救他……師兄……”

    莫辰握住了她伸過來的手,緩緩渡真元過去,另一只手將翟文暉翻了過來。

    手底下的身體猶有余溫,可那雙眼茫然無神,胸口沒有起伏,口鼻間也沒有氣息了。

    姜樊急匆匆的從一側院門跑出來,跑得太急,身上披的短氅被大風一吹從身上掀開飛遠了他也顧不上。

    “大師兄?”

    莫辰抬起頭,那雙本該漆黑的雙眼中卻有血紅的光澤一閃而過,姜樊被地上兩人驚著了,卻沒注意到這點異樣。

    “把玲瓏帶回屋去,先取還生丹化水給她服下。”

    他說一句姜樊就應一聲,看著莫辰抱起了一動不動的翟文暉,一股莫名的恐慌象繩索一樣勒在他的脖子上,越收越緊。

    玲瓏傷成這樣,翟文暉只會比她傷得更重。

    玲瓏意識昏沉,看著翟文暉毫無生機的垂下來的手臂,張了張嘴,嗓子里熱烘烘的滿是咸腥氣,什么聲音也沒發出來。

    她還記得剛才他在她背上的時候,黏糊糊的血從他身體里不停的朝外涌淌,淌進了她的脖頸里,先是熱,被北風一吹就變涼了……

    她就在似醒非醒中掙扎,她的傷不礙事,應該先救翟文暉……

    他護著她,自己傷的那么重。

    姜樊依大師兄所言,把密密收藏的那顆丹藥拿出來用水化了,要喂給玲瓏,剛灌進去一小口,玲瓏就往外咳血沫,連剛喂的藥汁也吐出來了。

    姜樊又是急,又是心疼。

    這藥難得,浪費一滴就少了一分藥力。

    更急的是玲瓏傷的這么重,連藥都灌不下去,怎么辦?

    好在第二次喂了藥之后,玲瓏沒有再吐出來。

    姜樊這才稍稍松一口氣,照著師兄說的,緩緩替她輸送真元。

    玲瓏修為比他高,這個姜樊一直都知道。兩人以前切磋對打的時候,打十回他輸十回。這其中固然有他不敢出全力的原因,但是玲瓏確實比他有天賦,比他強。

    可現在她一身經脈傷損嚴重,真元簡直點滴不存。

    究竟他們遇著了什么人?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

    玲瓏的頭發散亂的披垂下來,臉上毫無血色。姜樊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恐慌。

    他所知道的玲瓏永遠是中氣十足,活蹦亂跳的。記憶中他從來也沒見過這樣虛弱單薄的玲瓏。

    她……她會不會死?

    就象于師弟那樣,突然間就沒了聲息。

    姜樊覺得手心冷一陣,熱一陣,心里焦躁。等感覺到玲瓏本身的真元與他隱隱呼應,這才把手撤開。

    給玲瓏料理身上的外傷時姜樊更緊張。

    雖然是從小一處長大,彼此光屁股的模樣多半小時候都沒少看。可畢竟現在已經長大了,還是男女有別,姜樊替她包扎上藥時總是忍不住想把頭別到一邊去。可是轉過頭要怎么上藥呢?他只能讓自己盡量把目光專注在傷口處,別的地方就只能做視若不見。

    可是這些傷……這些傷也實在太重了。

    皮肉傷不論,重傷就有三四處,后背上一處最重。

    除了這些,她右手小指、無名指都被削去了一截,看得姜樊眉頭直跳,實在不知是什么樣的人才能把她傷成這樣。

    汗水不知道什么時候淌了下來,眼睛被汗刺得生疼。

    姜樊用袖子抹著汗,走到隔壁靜室里。

    翟文暉被安置在榻上,身上衣裳都已經解開,姜樊只看了一眼,腳就象被捆住了一樣再邁不出去。

    上午他們出去時,翟文暉還帶著些億歉疚的同他說話。他當時怎么說?姜樊不知怎么想不起來了,就還記得他說:“姜師兄不用擔心,我一定勸著她不會惹禍。”

    他好象還說,會早些回來。

    可是這才過了多久,翟文暉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身上一塊完好的皮肉都沒有,大師兄慣用的那套銀針刺入了他各處要害,襯著那些讓人怵目驚心的傷口,看著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大師兄……”姜樊腳步沉重,一步一步挪到榻前。

    等到了跟前他才發現,翟文暉整條右臂都已經扭曲變形,皮開肉綻,白森森的骨頭斷茬從血肉中露出來,看得他幾乎站都站不穩了。

    “翟師弟他,他怎么樣?”

   ;   他想問的其實是,翟文暉會不會死。

    可是這念頭只在心頭一晃,姜樊就忙不迭趕緊把這個念頭趕走。

    莫辰轉頭看了他一眼,姜樊看清楚他的面容,心里咯噔一沉。

    莫辰定定神,低聲說:“我也不知道。”

    能讓大師兄說出這樣的話,那翟師弟只怕是……

    玲瓏受傷已經那么重,翟文暉只會比她還重。

    莫辰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傷勢。

    翟文暉氣息已絕,筋脈盡斷,可莫辰試著救治時,卻察覺到他身體里另有一股力量在躁動不休。眼下他的情形說是活著不合適,說是死了卻也不妥。

    姜樊端了溫水過來,水里另加了治外傷的藥,挽起袖子替翟文暉將身上的污血擦掉。

    隨著血污一點點拭去,姜樊才看出他傷口處的異樣。

    一般受傷的人,血應該是鮮紅的才對。可是翟文暉傷處的血卻是紫的有些發黑,而且顯得格外黏稠。看這情形,即使不涂止血的外傷藥,這血也不會再往外流淌。

    姜樊嘴里發干:“大師兄……翟師弟這是中了毒?”

    這個莫辰當然也看得出來。

    但是天下毒物有千千萬萬,翟文暉這中的是什么毒?

    莫辰給他用了自己所知道的、能用的解毒丹藥都用上了,但在翟文暉身上并沒有效驗。

    “玲瓏怎么樣了?”

    “性命看著暫時無礙。”姜樊低聲說:“可經脈傷損嚴重,不知道以后……”

    經脈傷損嚴重,那以后留下后患的可能很大。

    “她說了什么沒有?”

    姜樊搖了搖頭,心里堵得難受:“大師兄,不知道他們是被誰所傷的?是不是……”

    陳敬之?

    他們在這城中根本不認識多少人,要說仇人,也就只有陳敬之了。

    可陳敬之自己沒有這本事。他來殺曉冬的時候,雖然修為突飛猛進,卻還不是玲瓏師姐的對手。

    除非他還有幫手……

    可莫辰也無法給他答案。

    只能等到玲瓏或是翟文暉醒來,才能從他們口中得知答案。

    姜樊在屋里轉了幾個圈兒,兩只眼睛憋得通紅,手緊緊握成拳,指甲把掌心都刺出血來。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到底是什么人在對付回流山?

    同門一個接一個的受傷、被殺,可他們卻連下手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偏偏這兩次師父都不在。

    “好了,翟師弟這里我守著,你去玲瓏那里照看。”莫辰的鎮定多少也讓姜樊跟著安定了些。

    姜樊應了一聲,拖著步子往外走。

    門邊站的人讓他愣了下:“小師弟?”

    莫辰飛快的轉過頭來,門口站的那人臉色雪白,不是曉冬又是誰?

    “你怎么過來了?不是讓你好生待在屋里?”

    “我……我不放心,聽到這邊有動靜,所以過來看看……”

    曉冬看著榻上一動不動的翟文暉,那情形顯得格外詭異驚怖:“翟師兄他,這是怎么了?”

    翟文暉傷口泛黑,袒露在外的一道道傷口就象用墨筆在一個人身上肆意揮濺,原本好端端的一個人現在看起來斑駁破碎,簡直象是胡亂斬碎了又生拼硬湊的安放在一起的樣子。

    莫辰拉著他的手讓他進來,曉冬這會兒格外聽話,讓走就走,讓坐就坐。

    “那玲瓏師姐呢?”

    “她的傷勢也不輕,就在隔壁。”

    曉冬深吸了口氣,沒有再多問什么:“大師兄,有什么事情我能幫上忙的,你盡管吩咐。”

    “好,正有件事要讓你辦。”

    曉冬被莫辰安排了揀藥的活計,他一句異議也沒有,把師兄給他的許多藥材按份量分撿出來,該搗碎的搗碎,該混制的按份量混勻在一起。姜樊也默不作聲的過來陪他一起做,藥碾來回滾動,軋得那些藥草咯吱咯吱的發出輕響。

    莫辰閉著眼坐在一旁,飛快的回想著自己聽過、見過的所有毒物。

    他所聽過見過的故往里,并沒有象翟文暉身上這樣的毒。

    這樣不常見的毒物肯定不是隨處可得的常見東西,如果誰手上有這樣的毒,何必用來對付翟師弟這樣的年輕人?

    手上有事做,姜樊覺得在半空懸懸不安的心也稍微踏實點。

    “這個要碾成末兒才有效……”

    曉冬應了一聲,手上的勁又多加了三分,把那一把藥桿軋得粉碎粉碎的。

    調勻的灰色藥末用紙包好遞給莫辰,看他給翟文暉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