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江祈年說的話后,呂斌臉上的笑容更盛,面對著眼前那明晃晃的刀尖兒,他卻是毫不在乎,只見其不慌不忙的對著江祈年說道: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哦?”
“你現在可是處于我特意為你準備的夢境之中。”
望著眼前呂斌那張容淡定的臉,江祈年突然感覺到有一股不安的氣息在這間狹小的醫務室內彌漫開來。
他不禁微微瞇起眼睛來,仔細的打量著周圍,試圖看出呂斌到底在耍著什么花招兒。
輸人不輸陣,他當然清楚自己的處境很不妙,而且又是在對方的主場,若是有機會他肯定是想辦法從這個夢境中逃出去。
可是對方明擺著不會放過自己,既然無法擺脫,那就坦然面對,捉對兒廝殺,最忌諱的便是臨陣生怯。
想到這里,他冷聲嘲諷道: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不如何,只不過你在這個夢境中的身份是胡廣志,我又是這個夢境的主宰,也就是說……”
此刻呂斌有些玩味的望著江祈年。
“我就是這個夢境絕對的意志!”
說罷,呂斌便是猛地站起身來,而江祈年則是更快一籌,只見他拔出刀來,便揮舞著對其脖頸處斬去!
可就在這時,呂斌的后背處卻突然探出兩只纖纖玉手來,那雙手光滑細嫩,看起來是吹彈可破。
它迎著月光翩翩起舞,其中的絲線在其中不斷的紛飛揮舞著,像是在勾畫著什么東西一般。
這是沈瑤的手!看來呂斌真的將兩種人格合而為一了!
而正當江祈年的長刀下一秒就能斬斷呂斌的頭顱時,他卻是突然停滯在了那里。
只見他此時眼神中充滿了迷茫和困惑,就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一般,失去了所有的目標和希望。
江祈年就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他依舊擁有意識,可是現在腦海中的感覺非常奇怪,就好像剛才一直緊繃著的那根弦兒忽的就斷了。
看到江祈年這個樣子,呂斌也是不屑的哼了一聲,緊接著,背上生出的那雙手則無力的低垂了下去。
他抬起右手來在空中微微一轉,便從周圍憑空飛出無數的鏡子碎片來,它們在呂斌的操控下凝聚到一起,逐漸拼湊成一面不規則的鏡子。
不同于先前的那些鏡子,這次呂斌拼湊出來的鏡子則是布滿了裂紋,它靜靜的懸浮于空中,就這么照射著江祈年,刻畫著他的一舉一動。
那密密麻麻的裂紋像是預示著這場充滿絕望的夢境,又好像預示著那些冤魂已經支離破碎的人生。
那每一塊碎片中都倒映著江祈年的身影,迷茫和困惑從他眼中映射在鏡子當中,鏡子中的他,好像又變成了曾經那個在災難面前軟弱無助的少年。
細小的鏡子碎片囚禁了他,也囚禁了每一個無法脫離此地的枉死之人……
江祈年有些迷茫的望著那面鏡子,他感覺自己像是出現了幻覺,那鏡子中的小人兒似乎是在不斷的吶喊著。
他們像是活了過來一樣,他們在鏡中發出這世界上最惡毒的詛咒,用憤恨的眼神兒盯著江祈年,想要把他拉進深淵之中。
緊接著,江祈年看到那些和他一模一樣的小人兒好像是伸出手來抓向了他,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讓人眼花繚亂,可是他卻能看清楚每一個小人兒的臉。
他們的臉上充滿了絕望和痛苦,可當兩種氣息交織在一起的時候,卻又是顯得如此猙獰。
那些傷痕累累的手從鏡子中探了出來,在他的瞳孔中越放越大,任憑他如何掙扎,都無法逃脫。
江祈年越發感到困惑,他不禁輕聲呢喃道:
“這是……我嗎?”
那些人的面孔和他一模一樣,可是那臉上的表情卻是極為陌生,他們瘋狂的咒罵著江祈年,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語在其耳邊不斷盤旋圍繞,任憑江祈年如何用力捂住耳朵都無濟于事。
“你就是個殘廢!干脆死了算了!”
“我怎么會有你這么個兒子!你讓我以后怎么見人?!”
“就你?一個畸形兒也配上學?真惡心!”
“江祈年,憑什么只有你從那座城活了下來!憑什么?!”
“為什么死的不是你?!為什么?!”
在江祈年眼中,那些鏡子中的人影不斷發生著改變,起初只是胡廣志的同學,他們用那充滿厭惡的眼神兒死死地盯住他,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可緊接著,那一張張人臉逐漸變成了他的朋友,師長……
就在這時,那些人臉又變成了他的父母,就在他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臉龐時,江祈年竟忍不住顫抖起來,他可以對任何人的咒罵和怨恨都視若無睹,可唯獨對自己的父母……
難道……他們也會像那些人一樣,去否定他嗎?
江祈年不禁這樣害怕的想到,通過鏡子的縫隙,他透過鏡子依稀看到呂斌背后的雙手此時又開始不斷揮舞起來。
是那能力的原因嗎,還是自己的內心就在懼怕著這件事的發生?
江祈年不敢想象下去了,他害怕看到自己的父母在怨恨他,自從那件事過后,他第一次……感覺到害怕了……
“小年……”
他不可思議的盯住那張熟悉的臉龐,那是媽媽的模樣,可不同的是,那張臉上擁有的……只是如沐春風般的溫柔,宛如綻放于這黑暗之地的春風一般,輕輕安撫著他那顆驚懼的心……
“媽……”
江祈年聲音顫抖的叫了一聲,他害怕聽到自己的媽媽也對他說出那種話。
在此時,他不再是那個殺伐果斷的少年,他只是一個懷念自己媽媽的孩子,平日里所有的偽裝都在這一刻卸下,如同受驚的小獸兒。
“好好活下去……”
“小年哇,聽你媽媽的話,是爺們兒就好好活下去!”
接著,爸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抬起頭來,不敢置信的望著那鏡子中的人臉,可只是一會兒的功夫,兩張朝思暮想的面孔就都消失不見了,連帶著那些憎恨他的人臉,也隨之消散了。
沒有咒罵,沒有怨恨,也沒有任何的指責,他們只是告訴他,要好好活下去……
一滴淚水從他眼角滑落,他們永遠都是愛著他的,這就夠了。
而這時呂斌也感覺到不對了,背后的那雙手也是揮舞的更加迅速敏捷,仿佛是想要牢牢的控制住他一般。
江祈年不為所動,此時在他眼里,呂斌的動作幾乎像是靜止了一般,他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原因,因為……這并不是屬于他一個人的夢境。
緊接著,他將頭轉向了另一邊,目光平靜的望著那個角落,在那里,此時正呆呆的站著一個和他年齡差不太多的男生,他表情木納的站在那里,像是對周圍的一切都無動于衷似的。
“你是胡廣志嗎?”
江祈年對著那個男生問到,可是那男生卻是像沒聽到一般,繼續愣愣的杵在那里。
看到他這樣,江祈年也沒有任何的不耐,反而是自顧自的和他說道:
“很抱歉,我拯救不了你,因為我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江祈年頓了頓,然后繼續對他說著:
“這世界上確實沒有什么感同身受,我也無法得知你的究竟受到了的折磨。
但是今天,我想試著拯救你,因為我剛剛……就被愛我的人拯救了。”
在聽到拯救這個字眼后,胡廣志像是被觸動了一般,他終于是抬起頭望了望江祈年,眼中似有疑惑一閃而逝。
或許是在他那些難熬的日子里,他真的很希望有這么一個人來拯救他吧。
“你是…?”
“我們之間并不認識,很抱歉我來晚了,我無法拯救你的生命。
但是我希望能以朋友的身份,來救贖你的靈魂,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朋友?”
胡廣志更加疑惑了,他不可思議的望著江祈年,仿佛是他也沒想到,居然有一個人和他說,想要做他的朋友。
哪怕他內心極度渴望有人愿意和他交朋友,可望到江祈年那副堅定的臉龐時,他卻是退縮了。
只見胡廣志微微搖了搖頭,然后解釋道:
“謝謝你,但是沒人愿意和我做朋友的,因為我是個畸形兒,他們都覺得我惡心。”
“哦……沒關系,我也是畸形兒,不信你看。”
說罷,江祈年便開啟了同化狀態,在他的刻意控制下,從他身后緩緩冒出一條尾巴來。
在看到他那條尾巴的同時,胡廣志也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東西來,他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此時也閃過一道亮光。
“那么,要不要和我做朋友?我也沒有朋友,所以可不可以拜托你做我的第一個朋友?”
胡廣志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江祈年,他糾結了一會兒,可還是忍不住詢問著江祈年,興許是激動,也興許是害怕,只聽他連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
“可……可以嗎?”
“當然可以,很高興認識你,我叫江祈年。”
“我……我叫胡廣志。”
緊接著,江祈年將尾巴伸了出來,像是在邀請著胡廣志一樣,而胡廣志也在他的邀請下,緩緩的從角落中走了出來。
就這樣,胡廣志伸出他腋下的那只小手,搭在了江祈年的尾巴上,就如同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般,在這溫柔的月光下,握起了手。
這座鬼校是殘酷的,那些為虎作倀的厲鬼也是暴虐可怖的,但是這世界上總歸會有溫柔的東西,比如月光,比如新認識的朋友……
就如同盛開在污穢之地的一朵小白花,哪怕如此的弱不禁風,也終歸會驅散這一片污濁。
因為美好的事物,總會戰勝那些丑陋的東西。
就在那只小手和貓尾巴握在一起的時候,胡廣志竟是一點兒一點兒的消散起來,但是他的臉上卻見不到任何恐慌害怕的表情。
他笑了,在他失去生命的幾十年后,在飽受了那日日夜夜令人頭皮發麻的折磨后,他終于是露出一張笑臉。
那張燦爛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明明是深夜,卻像是沐浴到了陽光一般。
“你喜歡什么顏色?”
就在胡廣志快要消散之際,他突然問了江祈年這么一個問題。
“我嗎?嗯……應該是金色吧,我覺得那是太陽升起的顏色。”
“好,謝謝你……”
最后一句話說完,胡廣志就徹底消散在這片天地之中。
可是江祈年卻是注意到,有一個金色的光點,如同螢火蟲一般,緩緩的落在他的手上。
我這一生都沒有見過陽光。
那么,我的朋友。
就讓這只螢火蟲代替我陪你去見一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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