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底下到哪兒都不缺看熱鬧的人, 尤其洪文濤囂張跋扈慣了,在外總是以國舅居,殊不知旁人背地里都在暗中嘲笑。
若論國舅, 先排皇后胞弟,其次是貴妃胞弟,何時一個小小貴人的弟弟能稱國舅了。只是礙于洪侍郎的面子,眾人不好言說,只能任其猖狂。
現如今洪文濤衣衫不整的衙役當街拖行, 不少百姓都在圍看熱鬧, 在旁邊指指點點, 討論這洪家的小霸王為何捉。
“莫不是前日子當街縱馬?”
“不不不, 我瞧是強搶民女。”
“這京兆尹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惜肯擰不過洪家,我看啊,不消片刻功夫就乖乖把人放回來了。”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的時候,洪文濤還在叫罵不休,而的家仆打不過衙役, 早已捂青紫的臉跑回去搬救兵了。
“你們識趣的就快放了我, 否則讓我姐姐知道, 莫說一個京兆尹, 就算來個得丟了腦袋!速讓你們那狗屁人滾來……”
洪文濤話未說完, 就人冷不丁從后面踹了一腳,噗通一摔在了地上。回頭一看, 卻見公孫琢玉不知何時站在己了身后。
公孫琢玉顯然不是讓人指鼻子罵的性子, 更何況還是在庭廣眾之下,若真忍了,日后怎么抬得起頭來。將官袍下擺一掀, 一腳踩在洪文濤背上,語氣不善的問道:“怎么,你想見本官?”
洪文濤想說話,但踩在地上,一口氣堵住了胸腔,半天說不話來。連咳嗽,狼狽掙扎的樣子活像一只綠烏龜。
公孫琢玉見狀心中總算舒服了,負手而立,義正言辭道:“本官身為京兆尹,司掌京城治安,傳喚你亦是為了審案申冤,乃職責所在。不管你背景有多強硬,倘若觸犯王,一樣罪責難逃。”
語罷對衙役下令:“來人,給本官押去!”
這一番話說的漂亮,有圍觀百姓已經叫起了好,另一部分人則覺得公孫琢玉不知天高地厚,等洪家一來,誰知道不后悔捉了洪文濤。
公孫琢玉轉身走入里,坐到了公堂之上。此時已經有人將王旭帶了上來,卻見其不過是一文弱書生,滿臉青紫,發髻散亂,在牢中關押數天,看起來狼狽萬分。
那幾名衙役看五三粗,人卻是細心,攙扶在地上跪下,這才松手退至兩旁。外面擠滿了圍觀的百姓,紛紛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公孫琢玉將宗卷仔細看了一遍,隨后看向堂下,發現洪文濤正目光仇恨的盯己,樂了:“洪文濤,據這宗卷上所寫,你狀告王旭當街毆打你和你的隨從,是不是?”
明眼人都知道不可能,那王書生細胳膊細腿兒,連雞都不敢殺,又怎么可能當街毆人。
洪文濤囂張慣了,聞言不屑一笑:“是又如何。”
王旭艱難跪在堂下,身形搖搖欲墜,聞言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忽而抬起頭激動道:“人!草民沒有當街毆人!是洪文濤帶惡仆欺負良家女子,草民不忍目睹,便手相助,誰曾想卻帶人將我毒打一頓,求人申冤啊!”
洪文濤半點不見慌張,理了理衣袖,嗤笑道:“話說的好聽,你可有人證?”
既然敢如此說,那必然是洪家早就私下安排妥當了,倘若真有人證,王旭又何至于在牢中受那許多日的苦。
王旭臉色發,半天說不話,驚怒交加之下,竟是直接吐了口血來,濺在地上紅艷艷的刺目。
公孫琢玉嚇了一跳,心想這位仁兄氣性太了吧,略微直起身形看了眼,又坐回去,伸手招來文仲卿:“去瞧瞧,這是怎么了?”
文仲卿看了眼,見人還喘氣,低解釋道:“人,那王書生本就體弱,又遭了洪文濤一頓毒打,兼得在獄中受了幾日苦頭,想必是怒急攻心才吐的血。”
公孫琢玉揮手示意退下,又見洪文濤一臉得意,意味不明的問道:“洪文濤,你既說王旭當街毆打你,可本官瞧手無縛雞之力,是如何毆打的呢?”
洪文濤不要臉之極,遠勝公孫琢玉:“瞧體弱,可本公子嬌生慣養,比更加體弱,連拳頭都揮不起來,那日將我按在地上一頓毒打,我豈有還手之力啊?”
公孫琢玉哦了一,又看向王旭:“你如何解釋?”
王旭剛才吐一口淤血,竟是因禍得福,心氣通暢了許,連帶精神比剛才強了一點,聞言咬牙道:“人,分明是一派胡言!”
洪文濤皮笑肉不笑:“那日你當街毆打我,我家下人可全都看見了,容不得你抵賴。”
對付不要臉的人,就得用不要臉的辦。公孫琢玉思索一瞬,忽然對王旭道:“你,站起來,去打。”
王旭聞言一愣,半天沒反應過來,就連洪文濤傻了眼,怒道:“公孫琢玉,你好的膽子!就算你是京兆府尹,打人需有個理由!”
公孫琢玉淡喝了口茶:“哦,本官只是有好奇王旭這么個體弱模樣是如何毆人的,洪公子就當為了真相,吃苦頭受罪,暫且先忍一忍吧,倘若屬實,本官必依懲處。”
語罷把茶盞放回桌上,將驚堂木重重一拍,對王旭沉道:“你那日是如何毆打洪文濤的,現在便原樣給本官演示一遍,不得有漏。”
; 王旭聞言下意識攥緊拳頭,看向了洪文濤。
洪文濤這下可算知道搬起石頭砸己的腳是怎么一回事兒了,偏偏還不能還手,倘若還手將王旭打倒,豈不是推翻了己剛才說的話。
“你你你……你別過來!”
洪文濤見王旭走過來,手忙腳亂的慌張后退:“我爹乃是刑部侍郎,你若敢動我,必叫你人頭落地!”
公孫琢玉重重拍下驚堂木,在旁邊一個勁慫恿:“打!有什么錯處只管算到本官頭上!”
王旭雖是讀書人,但洪文濤毒打一頓不說,還栽贓受了牢獄之災,心中說沒有怨氣是假的。聽見公孫琢玉如此說,咬咬牙,干脆鼓足了勁一拳揍到洪文濤臉上,緊接拳頭雨點般落下,毫無章的亂打一氣。
畢竟是一名成年男子,就算體弱,打人還是疼的。
洪文濤一個蜜罐里泡的公子哥兒,哪兒受得了這種苦,抱頭忍了兩下沒忍住,終于忍不住反抗,一腳將王旭踹了兩米多遠,面色鐵青,怒斥罵:“王旭你活膩歪了,竟敢對小爺動手,是不是不想活了!”
王旭踢的吐了一口血,在地上掙扎半天,好半晌都沒爬起來。
公孫琢玉等的就是這一刻,見狀沉道:“來人,將洪文濤速速收監拿下!”
洪文濤不服,梗脖子道:“公孫琢玉,你憑什么拿我!”
公孫琢玉冷笑道:“你方才一腳內勁足,分明是練過功夫的,王旭體虛氣短,乃是經年的心弱之癥。試問又怎么可能當街毆打你和你的家仆,可見你嘴里沒有一句真話!”
語罷刷刷扔了兩個籌子下去:“給本官拉下去痛打二板,關入牢中聽候判決!”
兩邊衙役聞言互相對視一眼,心想這位新上任的府尹老爺居然還真的有兩把刷子,連洪文濤都敢打。當即不含糊,立刻把人捂嘴拖了下去,反正天塌了有個子高的頂,就算事,怎么都賴不到們身上。
至于另一個嘛……
公孫琢玉看了眼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王旭,伸手召來文仲卿道:“那洪文濤身上必有銀兩,你去搜搜,搜來找個夫,拿去給王書生瞧病。”
是一分錢不愿意多的主。
文仲卿可從來沒做過這種不要臉的事,猶猶豫豫道:“人,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公孫琢玉看向:“那要不你銀子給找夫?”
文仲卿:“屬下這就去搜洪文濤的身。”
外的百姓見案子審完,卻都意猶未盡的不肯離去,顯然是熱鬧沒看夠,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低語。
“這京兆尹倒是個膽子的,這種案子都敢審,竟真敢打了洪文濤。”
“只盼莫洪家尋了麻煩。”
“日后若有疑難案子,說不咱們能去告個官,這位可比上任姓楚的糊涂蛋強多了。”
那洪文濤痛打二板,直接扔了監牢。的家仆火急火燎回府搬救兵,但誰曾想刑部侍郎正在宮中議事,只得又馬不停蹄趕去了皇宮門口守,太陽落山才見人來。
但這個時候,公孫琢玉已然準備散衙回家了。
京兆府專門開辟了住所給官員住,文仲卿見公孫琢玉似要離去,疑惑:“人不住在府衙嗎?屬下特意命人打掃了房,一應都收拾妥當了。”
公孫琢玉聞言心念一動,楚連江可是個的貪官,那房里說不得就有什么價值連城的寶貝呢,去一趟無妨。輕咳一,裝腔作勢的道:“既如此,那本官就去看看。”
一想到有房里可能有寶貝,走的比誰都快,文仲卿在后面攆都攆不上。
公孫琢玉找到主臥,直接推門去,卻見中堂掛一幅字畫,上面供一尊佛像,上方垂半透明的紗幔,依稀可見一梳丫鬟發髻的女子正虔誠跪在佛前念經。
不是吧……
公孫琢玉心想哪里來的女子,讓杜陵春看見可不得了。掀起紗幔走上前,皺眉疑惑:“姑娘,你是誰,為何在此?”
佛前供香爐,濃重的檀香味熏得人頭暈。那女子一動不動,只有外的風吹屋內,將她干枯失色的發梢吹起,身后紗幔狂舞。
公孫琢玉面色微變,忽然察覺了不對勁,試探性抬手拍上那女子的肩膀,然而還未用力,對方的身形便維持剛才禮佛的姿勢,直挺挺倒了下去。
只聽“咚”的一輕響,倒地的仿佛不是人,而是一件冷冰冰帶棱角的物體。
公孫琢玉此時才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不由得瞳孔放,震驚后退了兩步——
那是一具詭異至極的尸體。
女子顯然已經死去多時,身上已經浮現密集的青紫尸斑。她面容驚恐,目眥欲裂,嘴巴張,活生生撕裂到了耳朵后面,看起來笑容詭異。雙手僵硬合成朝拜姿勢,嘴巴里灌滿了蠟油,一截色的燈芯露在外面。
“呼……”
外的風忽然了起來,天邊烏云似濃墨翻滾,一點點沉了下來,連帶視線有昏暗。恍惚,那女子的頭正對公孫琢玉,嘴角裂到耳后,仿佛在對笑。
這是一尊人蠟。